小编:《家有彩虹男孩》叙述一位妈妈一开始得知儿子想当女生时十分恐惧不安,而后逐渐接受的心路歷程。以下节录这这本书的〈我想当女生〉篇章
希杰自从两岁半以来就让我们处在一个不断学习、延伸和成长的状态。四岁的他是LGBTQ 族群年纪最小的成员之一。这么说相当大胆,不是因为有人会争论一定有年纪更小的成员,而是因为某些人看不惯我把自己的儿子归类到那个族群。无论如何,虽然不一定永远都是如此,但我认为希杰现在属于LGBTQ 族群。由于这个族群显然高度重视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性向议题,可以为我们家提供最多资源和支持。
我哥哥出柜后,我成为异性恋的LGBTQ 之友,也知道跨性别者和变性者把代表他们的「T」字母放进「LGBTQ」里,但我总是忽视「LGBTQ」里的「T」,因为它不适用于我或我的家人。这么做真的很好笑,去忽视某个你觉得和你扯不上边的东西,但突然之间,有一天它变得与你切身相关,你会但愿过去这么多年来没有对它视而不见,但愿曾经多关注一点、多自我教育,因为现在你很需要这些资讯。
那年秋天,我们家经歷了特别难熬的几个星期,因为希杰不断表示他长大后想要变成女生,而且大多是对我的丈夫麦特说。
「他有这样跟你说吗?」麦特问我。
「没有。」
「他为什么这样对我说?」麦特问。
「我不知道。」
我帮不了我丈夫太多,但我总觉得希杰在测试麦特。或许希杰觉得我真的不管怎样都会爱他,我也每天都这么告诉他。或许他没有从麦特那里感受到这样无条件的爱。麦特无条件地爱他,但可能希杰需要感受到更多。我如此向麦特解释,让他知道我也只能猜测。
如果你的宝贝儿子说他长大后想当女生,差不多就像孩子们说他们长大后想当兽医、太空人、老师和医生那样自然,你会如何回应他?
我们质疑自己的教养方式。我们是不是对于性别太过松散和随意流动,让希杰对万物的自然法则产生混淆?因为不可否认,多数男孩都不会在长大后变成女生。我们是不是让希杰觉得这好像是可以随意选择的事?还是混淆的人其实是我们,而希杰正在把我们导正?我们的儿子是不是那些极少数应该在长大后变性成女生的男孩之一?你该如何和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釐清这件事?
在那个时期的某天早晨,我正在帮准备去上学的希杰梳他红褐色的头髮。
「妈妈,妳会把我的头髮绑成长辫子吗?」他问。
「呃,不会喔—」我说,被冷不防地吓了一跳。他当时的头髮是「男生头」,我能做的只是去梳它,希望能把他刚睡醒的乱髮梳平。
「妈咪—妳要说『会』呀,因为我想要长辫子。」他坚持。
「呃—好吧—」我边说边在脑中怀疑这段互动,我究竟身处现实,还是幻想?
稍晚,我们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妈妈,我穿的是牛仔裙吗?」他问,牵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
「不是,你穿的是牛仔裤。」我据实说。
「不对!我想要穿牛仔裙!快说我穿的是牛仔裙!」
「好啦,好啦,你穿的是牛仔裙。」我很快地顺着他回答,怕他在上学前闹脾气。我开始觉得自己被困在某种诡异的平行宇宙里,我不知道我们在玩什么游戏,又会得到什么结果。
「妳喜欢我的牛仔裙吗?」他害羞地问,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收着下巴,透过睫毛往上望着我。
「喜欢,」我说。
我带他进教室,然后回到自己的车上,眼泪开始滚落脸庞。我想要打给麦特,但又不想让他不开心。像这样的情况发生时,我觉得我必须去消化理解和控制情绪,再慢慢告诉他。我想要打给我最好的朋友,但又感到尴尬。她会怎么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为什么我的宝贝儿子不想好好当个小男生就好了?我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要去健身房,到星巴克买一杯全脂焦糖玛奇朵,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一整个早上。
那天晚上,我们赶孩子们上床睡觉。查斯在被窝里看书,我和麦特则试着哄希杰爬到他的上铺。他一边攀着梯子,一边直直看着麦特的眼睛。
「爸爸,你猜我长大后想要当什么?」
「什么,小子?」
「当女生,」希杰微笑着说。他跟麦特对看了半晌才爬上梯子,钻到乐佩公主和爱丽丝梦游仙境填充玩偶中间。
「开什么鬼玩笑?」麦特关上希杰的门之后悄声对我说。我摇摇头表示「不是开玩笑」,命令一大早那些眼泪不要再度从脸颊上流下。
麦特去上大夜班,我钻进被窝,希望明天会是新的一天—而我的宝贝儿子不会再想变成女生。接下来几天,希杰穿着想像中的女生衣服去学校,每天早上我也帮他绑想像中的辫子。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们,长大后要当女生。
「我想要当女生。」他梦幻地说,彷彿在说「我想要陷入爱河」或「我想要坐在云朵上听竖琴,一边吃着棉花糖。」
这件事迅速从令人不安变成令人惊慌。他是对的吗?他在告诉我们一件十分严肃又千真万确的事吗?他的想像力和我们的教养方式告诉他任何事都有可能,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我们应该感到骄傲吗?他是在测试界线,期待我们把它往后推,或需要我们这么做吗?我和麦特那几天都渐渐觉得自己快抓狂了。我们失去睡眠、失去眼泪,好像也快失去儿子、失去理智了。
我打电话向哥哥哭诉。麦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我就知道事态严重了。他和我一样,总是有话可以说;虽然不一定中听,但随时可以派上用场。但这次不一样。我哭得更用力了。我想我哥哥可能也会哭,所以赶紧挂上电话。
「为什么我儿子不能好好当个性别不一致者和同性恋?如果他变性,谁还会爱他?」我不断啜泣,恐惧袭来。
好笑的是,对孩子的期望竟然会随着不同状况而产生如此大的转变。我在怀第二胎时,希望宝宝是个女孩,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儿子。后来我生下男孩,但他的行为举止比较像女生,我一开始希望他可以更像男生一点。我祈祷他不会变成同性恋,因为他会在人生中面对不必要的困难,就像我一路看着我哥哥承受的那种痛苦。接着我接受他是性别不一致者和女性化男孩的事实,开始衷心希望他不会变成跨性别者。我开启了一段讨价还价的过程:他可以是同性恋,只要别变成跨性别者就好。这一切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重点是他,不是我。大多时候是如此。
我哥哥消化了一段时间后回电给我。我们谈到希杰快要变成小小LGBTQ成员。
「妳知道的,宝贝,比这个糟的事情多的是。」我哥哥由衷地说。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看得更透彻。我觉得自己有点蠢。比起成为同性恋或跨性别者,糟糕的事情多的是。从我哥哥宣布他是LGBTQ一员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很喜欢这个族群,但我却言行不一。
麦可说得对,比成为LGBTQ糟的事情多的是。虽然有些父母不会想要我儿子这样的小孩,但世界上一定有父母会毫不迟疑地与我交换处境。
差不多在那个时候,儿子们就读的小学有个家庭失去了罹患脑癌的十二岁女儿。不到一年前,她被诊断出脑中有两颗无法手术移除的肿瘤。他们的孩子命在旦夕,他们深知这一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我的孩子并未垂死,他只是与众不同。我哀悼的是自己期望落空,而不是他失去性命。我的孩子还快乐地健在。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的儿子告诉你,他长大后想要当女生,你该如何回应?什么是对的答案?我们猜想希杰可能不晓得男孩长大会变男人,而女孩长大会变女人,他可能需要一些教育和釐清。我们可以告诉他,男孩长大不会变成女生,但因为我们认识跨性别人士,所以这么说感觉不太对。如果他真的是跨性别者,我们不想在他心中抹除变性这个选项。跨性别人士被告知一辈子不能变性的那种绝望—不能出现在我们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