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昂的皮鞋品味跟其他人不同,他喜歡褐色、大紅的牛皮雕花或半雕花鞋。不管任何場合他總會穿上這些鮮紅的皮鞋走動,我在會館前台休息時看見阿昂不穿襪穿上那鞋子跟那些姊姊妹妹們交談時,眼神總會不自覺的盯著那鮮豔的皮鞋追,看見那寬大的腳長,和毛茸的腳,以及膝上之後跟皮鞋大搭的穿著風格。
在跟他一起工作後一個月,我跟阿昂已經拉熟了距離。有天臨時不開班,點臺的客人發生些事小姐不跑了,他本想傳訊跟我說,卻忘了看到我照時間來,他才想說要不兩人到他家的樓下吃個飯,順到他家坐坐小酌。
阿昂自己租了個小雅房,而當一進他租屋的房間內,我就看見那整排整齊放好的鞋盒,而一雙雙皮鞋像是展示品一樣被打亮放在漂亮的櫃內。我原本以為阿昂可能只有幾雙鞋替著換,沒想到這下來不知道有沒有到百雙。阿昂自豪的跟我展示他的皮鞋收藏,雖然從鞋盒看得出來,並非什麼天價鞋款,但每雙鞋都被細心的保養。
鞋乳多寡及頻率展現出這些亮紅褐色鞋款歲月的痕跡,阿昂唸著他的皮鞋經,當穿上皮鞋補充的水分及油分、讓鞋面呈現光澤色調深淺也愈複雜,用刷子保養這些鞋面鞋板,不同於金飾跑車,阿昂認為這些鞋子才讓他有性格。
「很少兄弟跟你一樣玩鞋子,大家都改車比較多。」我說。
「因咖勞賺,挖ㄟ苯湯ㄟ就酸沒起,只奧買買ㄟ。」
(他們比較會賺,我人笨就玩不起,只能買買鞋子。)
阿昂說,我喜歡他這自嘲自娛的性格。難怪南哥會說這人好相處,我也覺得阿昂給我的感覺不太像一般黑道在我心中的形象。阿昂倒了酒從冰箱拿了點下酒菜給我配,黃湯下肚後,我發現阿昂自己喝開了,耳朵開始紅了起來,他茫著要把他喜歡的鞋穿給我看,看他穿上那鞋子有多帥氣。
他人其實個頭不算高大,但壯碩的身材可以從手腕和胸前撐起的運動衫略知一二,現在他喝多覺得身子熱,就將運動衫脫下,露出那胸肌手臂還有微微的小腹,當我看到他那蜿蜒到胸前手臂的神明刺青,才讓我想起了阿昂的身份。阿昂脫起自己原本腳上的皮鞋,像小孩珍惜玩具般把脫下鞋子給排整齊。脫下鞋後,我看見阿昂腳掌邊緣有一排明顯的傷。就不知為何的伸手去碰。
「喔,你看丟啊喔?」
(喔,你看到了喔?)
正要穿鞋的阿昂,全身酒味,看我手碰了他的腳,沒有阻止我,自己也摸了摸,說了這疤痕的故事。
當時他挺自己兄弟去參加了一場助陣,而雙方最後談判破裂就開打。阿昂在這裡跟我誠實的說,他其實不是會打的人,而且出社會跟學校那種「打架」完全不同,棍棒、刀械,誰打誰你也分不清楚,只得見人就打,被打就逃。他和幾個不認識的兄弟後來逃走,但突然他逃到一半腳疼,就癱在地上,他這時感覺腳傳來劇痛,鞋子一脫,才發現他的花雕鞋內血跡斑斑,而且鞋子早不知被誰的刀子開翹。
幾個兄弟回頭,見他倒地,他看著那些人連停下來都沒有,就丟下他跑了。他只得把自己拖到一邊,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這裡剛好是晚上垃圾場旁,是他小時候知道的地方,他知道有個死角不會讓人看到,拖著受傷的腳,拿著被血染黑的花雕鞋,忍著痛,鑽進那角落,躲過人追殺。
「挖各ㄟ記勒挖價內沙綑勒咖雄止惠,衫拖來催嘎哩,澳來初拉低ㄟ凶靠,疼尬低心奈幹你娘,歸畸咖勒剉。聽丟外靠武蝦咪蝦音巄母尬盪。一迪嚇齁撩丟,後刜系,邱投緊扲勒黑坤靠ㄟ鞋仔,母災挖這吸系每安抓?」
(我還記得我把內衣綑在腳上止血,衣服脫下來用嘴咬住,然後用力按下傷口,痛到在內心飆髒話,整隻腳在抖。聽到外頭有什麼聲音都不敢動。一直怕被抓到,被砍死,手上緊握著那開口笑的鞋子,不知道這時我要怎麼辦?)
阿昂不敢打給自己的那些兄弟,而另外逃走這種見笑事要給誰知道?他想不到哪個人會願意為了他這沒趴數的人走險救他。想著想著,他看著手機上上弟弟的名字,眼淚就不小心在眼眶裡轉,他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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