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希?」
「唔⋯⋯」我把脸埋进卡洛斯胸口,「头痛。」
「就跟你说你喝太多了。」卡洛斯没好气地说:「宿醉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有力的手指按摩著我的头部。我闭上眼睛,舒服得呻吟出声。
美国大学生办的生日派对真可怕。
因为我的生日是星期一,咖啡厅的同事和学校几个同学决定在星期天替我庆祝,两三个大学生也许还不会喝得太凶,一群大学生就不同了,各种游戏最终目的都是要让人喝越多越好。乒乓球没丢进杯子裡?喝酒;叠叠乐倒了?喝酒;别人没做过的事情你做过?喝酒;不愿意说真心话?喝酒。
惊人的酒量和惊人的特殊经验让伊莲迅速赢得大家的好感,艾利尔则是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被他最近晋升为男友的资讯科学系同学送回宿舍。
昨晚我还觉得自己不算太醉,结果今天就遭到报应了。
「我觉得我脑子裡有几百隻蜜蜂。」我说。
卡洛斯叹了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我面前,「喝水。」
我小口小口喝著水,喝完之后把卡洛斯的手拉回我头上。
「下次还敢不敢喝这麽多?」卡洛斯问,继续按摩我的头皮。
「我只是想醉一次试试看,就一次。」我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自己会宿醉成这样⋯⋯啊!海森堡一定饿了——」
「我已经喂她了,别担心。」
原本说好了今天一整天要留给他一个人,结果我因为前一天喝太多睡到这麽晚,我忍不住感到愧疚,听到他已经下楼喂过海森堡让我更加自责。
他又叹了口气,亲了下我的额头,「没事,今天本来也没有太多计画,有一次这样的体验也好。」他笑了声,「这下你的大学生涯就完整了。」
「旁听生涯。」
他哼笑,捏了下我的耳垂。
我们又在床上赖了半个多小时,或者应该说他陪我在床上待了半个多小时,等我脑袋裡的蜜蜂在他的按摩下飞走了一半,我终于下了床,进浴室漱洗。
镜子裡的我看起来不算太糟糕,虽然有点没有精神,但眼睛不肿,眼袋也不是特别深。
「还好吗?」
卡洛斯突然打开门,让我吓了一跳,连忙把他往外推。
「我正要——总之你再等一下。」
「不就是要小便?」他一点也不害臊地说:「有什麽关係,你哪裡我没看过?发情期的时候也是我帮你——」
「你出去啦!」我恼羞地敲了下他的肩膀。他一面大笑一面往外走,还贴心地替我带上了门。
这个小插曲让我一时之间都忘了愧疚,等出了浴室看到坐在床上等我的他时才想起来。我拉起他的手,捏了下他的掌心。
「早餐我来做吧?算是赔罪。」
他拍了下我的额头,「没什麽好赔罪的,不过就是赖床而已,你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如果你生气了呢?」我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腰,「要买多少衣服?五十大袋吗?」
「你真是一点也不怕我。」他捏了下我的脸,「现在时间都差不多可以吃早午餐了,要在家裡吃?还是出去?」
「捏我都不敢用力,我怕你做什麽。」我回道,「我们等一下要出门吗?」
他摇摇头,「今天的计画就是收礼物看礼物,晚餐我负责。」
「那就待在家裡。」我用脸蹭了下他的脖子,「班尼迪克蛋怎麽样?你可以负责煮水波蛋,家裡刚好还有燻鲑鱼,我负责做荷兰酱,再弄点沙拉。」
「好。」他抱著我直接站了起来,「就待在家裡。」
吃完早午餐我们要先处理昨天收到的礼物。昨晚我上了车就睡著了,还是卡洛斯扛我回家的,收到的礼物也就堆放在客厅。
我和卡洛斯肩并肩坐在沙发前的地面上,眼前是十多个形状大小不一的盒子和包装。我轻轻撕开上头的胶带,把包装纸完整地拆下来。卡洛斯咕哝了句「你也太小心了」,但没有催促我加快动作。
「海森堡的衣服、海森堡的衣服之二、海森堡的睡垫、海森堡的玩具——」
「这是你生日还是海森堡的生日?」卡洛斯哼笑,把海森堡抱到大腿上搓揉,「女孩儿,你抢了寿星的聚光灯。」
「送礼物给海森堡就是送礼物给我。」
「哦?送礼物给我就不是送礼物给你?」
「伊莲送你的书是啊。」我笑嘻嘻地说:「毕竟受惠的是我。」
卡洛斯轻笑,正要开口回应,在看到我拆开的下个礼物时改为一声口哨。我连忙抓了沙发上的毯子盖在海森堡头上,她困惑地叫了声,甩甩头。
卡洛斯噗哧一笑。
「你盖她头做什麽呢?」他拿开毯子之后接过我手中的盒子,「在她眼裡飞机杯就跟手电筒一样。」
「这个做得这麽——这麽⋯⋯」
「真实?」卡洛斯把飞机杯拿出来,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嗯,还是你好。」
我抢过飞机杯丢在沙发上,拍了下他的大腿。他夸张地叫出声,「我只是实话实说,不然等会儿你自己试试看?」
「我、我又不想当插入的那方。」
「当嘴巴插啊。」卡洛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也不是没插过。」
我又捶了下他的腿,开始拆下个礼物。
艾利尔送的礼物意外地正常,是个皮革外封的旅游手札,前面有美国的地图和世界地图,方便记录自己去过什麽地方。伊莲送的则是一台多功能调理机,可以切丝、切片、切丁,也能打碎榨汁。其他还有魔戒三部曲的典藏版蓝光、介绍过去一世纪厨艺大师拿手菜的食谱和一支钢笔。
「这个是?」我看著卡洛斯从柜子裡拖出来的箱子问,我不记得昨天收到过这个。
「尼克寄上来的。」卡洛斯一边说一边收拾满地的包装纸和缎带,「我让他寄到研究院,前几天才带回来藏好。」
我打开体积不小的精美纸箱,抽出最上层的泡棉。
是唱片。
一张张封面有些褪色的黑胶唱片,底下是一台用泡泡纸层层包裹起来的唱盘。我小心翼翼地把唱盘拿出来,对卡洛斯说:「这些都很贵吧。」
「我也不清楚——有卡片。」
卡洛斯从纸箱中捞出一张小卡,递到我面前,上头写著:「亲爱的拉维希,这是我高中毕业后用自己的钱买的第一台唱盘,不贵,但音质还不错,只是我最近终于换了个比较高规格的(毕竟会赚钱啦),这台就送你当入门款。唱片是我最近在二手唱片行挖到的宝,大多是爵士和电影配乐,希望你会喜欢,三十一岁生日快乐。(三十一!你真的不是人类吧?!)」
我不自觉扬起大大的笑容,兴匆匆地用手机拍了照,打算发讯息感谢尼克,结果卡洛斯就不甘寂寞地贴了上来。
「这麽喜欢他的礼物?」
「喜欢啊,之前他才跟我推荐过几首歌。」
在我打字的同时他撩起我的头髮亲吻我的脖子,一开始还只是嘴唇轻蹭,之后开始舔弄和吸吮。我抽口气,捏了下他的大腿。
「海森堡还在呢,而且都还没看你的礼物。」
他「唔」了声,「我就亲个几下,没事。」
「什麽没事。」我笑骂,「你再亲下去就要出事了。」
「那你讯息传快点。」
我转头轻咬了他下巴一口,最后收了个尾,按下发送键。
「好了,现在我是你——哇啊!」
他把我一把抱到沙发上,整个人压了上来,缓慢又仔细地吻我。我情不自禁抱住他宽阔的身躯,舌头探进他为我张开的嘴,虽然我吻技没有他好,但我知道他敏感的地方。
半年的时间足够我们了解彼此的身体。
「毯子——」
他会意地捞起毯子盖住我们交叠的身体,扯下我们两个的睡裤和内裤之后便一手握住我们的性器,低下头继续吻我。我不自觉扭动起腰,收紧环著他的手臂。
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是如此容易被撩拨的人。
发情期时的自慰是身为Omega的不得不为,发情期以外的时间我几乎没有想过要触碰自己,自渎只是徒增寂寞。我没有想过自己对卡洛斯的渴望会来得如此猛烈,到了现在也没有减弱的迹象,被他拥抱被他触碰的感觉太好,让我满足却又不满足。
我总是觉得自己不该贪心,他却总是说我要的太少。
「卡洛斯。」高潮之后我趴在他身上喘气,用手指抹去他脖子上薄薄的汗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跟你做爱哪算浪费时间?也没做全套。」他懒懒地说,半坐起身,「不过我是真的该把礼物送给你了,等一下还得准备晚餐。」
「晚餐你要做什麽?」
他停顿了几秒,「如果成功了我再告诉你。」
我们上楼各自冲了澡,之后卡洛斯拉著我回到客厅,神秘兮兮地拿了个眼罩蒙住我的眼睛。我只能听见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电脑开机的声音,对于他的打算没有半点头绪。
然后他摘下了眼罩,拉著我在沙发上坐下。
「你是要播什麽?还把灯都关了——」
我一时有些失语,出现在电视萤幕上的是我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面的友人,虽然五官比过去要成熟,他看起来和以前并没有太多变化。
「早安。」他说,对镜头挥挥手,「我是谢尔,好久不见啦。」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在对我说话,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直到他说:「最近比较忙,一直没有时间拍Vlog。」我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对他的观众说话。
「这个是——」我双手下意识绞在一起,背部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像是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先一步感受到我的紧张。卡洛斯安抚地摸著我的背,亲了下我的太阳穴。
「你朋友拍过几支这样的Vlog,说是希望大家更了解两个Omega在一起时的日常。原本上传的平台因为经营不善消失了,但影片还找得回来。」
我瞪大了眼,「他和凯恩还在一起吗?」
卡洛斯点点头,「等一下你就会看到了。」
谢尔一面哼歌一面往房门外走,走到客厅时恰好听到大门打开了,他把镜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对上提著一袋早餐的凯恩。他们交换了一个浅吻,坐在客厅沙发上吃起三明治。
「⋯⋯之前说过我们都是厨房杀手。」谢尔吞下口中的食物之后说:「大概是因为我们小时候都一直被逼著进厨房,结果反而心裡越来越排斥,凭什麽Omega就要会做菜?长大之后才发现会做菜有多方便,现在是有心想学,但是进展缓慢。」
「而且家裡附近好吃实惠的餐车太多。」凯恩说。
谢尔点点头,「家裡附近好吃实惠的餐车太多。」
早餐吃完他们便各自去上班了,谢尔在一所高中教数学,凯恩则是开了一间理髮厅。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我有点恍惚地想,他们和我同年,但是是真正的成年人,而不像我这样人生空白了好几年,现在才在追赶错失的进度。
整段影片并不长,大约十分钟,记录了他们一整天的生活,最后谢尔和凯恩躺在床上对著镜头道别,我也下意识地说了「再见」。谢尔还记得我吗?我忍不住想,失踪十多年,很多人大概都觉得我不在了吧?
对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我也确实不在了。
卡洛斯的嘴唇擦过我的颧骨,把我拉回了现实,「还好吗?」
我点点头,对他笑了笑,「只是突然真正意识到我丢下了什麽。」
「后悔?」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怎麽可能后悔?在那裡我连面对面和人讲话都不行,出个门都需要担心会不会遇到人,去哪裡都需要事先通报,就算没有人把我关起来,我也哪都去不了。」
在那个世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
「在这裡我可以工作,可以上学,可以交朋友,可以随时去旅游。」我顿了下,「在这裡我有你。」
他温柔地轻抚我的头髮,静静听我说话。
「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够了。」我低声说,弯起笑,「我很开心。」
「你不希望让他知道你的状况?」
我想了想,「知道了能做什麽呢?就算是他,见到我也只会本能地逃跑,何况我也没有想过要回去。没有我他们也好好的,我不想打扰他们。」
「就算他一直没有放弃找你?」
我怔愣地看向卡洛斯。
他拍拍我的头,唇角微弯,「你有个很好的朋友。」
「他——为什麽?都这麽久了。」
「你好歹也是他的初吻对象。」卡洛斯半开玩笑地说:「我想他差不多也要查到了,之前你被实验室关著没有留下纪录,但后来上门的警察和帮你的大学不同,也许很快就会有政府机关的人找上他签保密合约了。」
「会有问题吗?」我担心地问。
「放心。」卡洛斯摇摇头,「只是常规作业。你现在算是⋯⋯另类的移民吧,等资讯慢慢鬆绑,相关规定也研拟出来,他就不用保守秘密了。」
「那——」我抓住他的手,「以后会有其他人过来吗?」
「也许。」他捏捏我的掌心,「我没办法说得更多,但目前看起来通过的标准会很严格,要到那个阶段大概也是好一阵子之后的事了,起码也要八九年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这算是第一个世界难民吗?」
他把我揽进怀裡,「来,你的庇护所。」
我小声笑了,向后紧靠著他温暖的胸口,把他的手臂拉到我身前,放在我的肚子上。他用鼻头蹭了蹭我的耳朵,大腿箍著我的臀部,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包裹起来,
「谢谢你的礼物,卡洛斯。」
他摇摇头,「找这个是因为你想知道他的状况,我要送你的礼物还有别的。」
他伸手捞起和电视萤幕连线的笔电,找到他要的档案点了两下,影片一开始播放,我就认出了熟悉的开场。
「这不是——这——」
「你以前最喜欢的电影。」他说:「我还要了你之前想看但没有看的影集,还有其他节目和电子书。你有兴趣就看,要我陪你我就陪你,我自己也已经看过一些了。」
他亲了下我的后颈,「我想更了解你以前的世界。」
「我觉得我大概又要看到哭了。」
卡洛斯低笑了声,拍拍我的肚子,「没关係,我又不会笑你。」
我真的哭了,卡洛斯也真的没有笑我。
不过他忍笑忍得很辛苦。
「你、呜⋯⋯」我狼狈地抹著眼泪,「想笑就笑吧,我、嗝!我保证不生气。」
「看你这副可怜的样子。」卡洛斯说:「别人看到还以为你被欺负了。」
毛茸茸的一大坨衝进我怀裡,我惊呼了声,倒在卡洛斯身上。海森堡舔著我的下巴,发出担忧的低鸣,我赶紧摸摸她的背,哽咽地对她说我没事。
「唉,你们两个⋯⋯」卡洛斯把我拉到他腿上,唇贴著我的脖子,一手轻轻拍我的胸口,一手刮搔海森堡的耳朵,「你之前也哭得这麽惨?」
我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嗯?」
「之前——」我吸了吸鼻子,「之前一开始哭得更凶,但没哭这麽久,我也不知道这次为什麽——」我打了个嗝,羞耻得把脸埋进海森堡的毛中,「——这样一直停不下来。」
「至少这电影是好结局。」卡洛斯轻叹,「如果是悲剧还得了。」
「就是因为是好结局。」我说:「心情放鬆了才哭得出来。」
「所以被我抱著你很放鬆?」
我想回嘴说他曲解我的意思,但他说的也没错。
等我终于冷静下来,我才意识到自己一身狼狈,脸上有我的眼泪和海森堡的口水,身上都是狗毛,衣服也皱得乱七八糟。「又要冲澡了。」我嘀咕著,「真不知道今天要洗多少次澡。」
卡洛斯用手指理了理我的头髮,「怎麽,你晚上要洗几次澡?」
「明知故问。」我撇撇嘴,拍拍海森堡的屁股让她从我身上下来,「我去冲一下。」
等我再度下楼的时候,卡洛斯人已经在厨房裡盯著锅子看,眉毛因为专注紧紧皱著,一手拿著锅铲,一手拿著锅盖,彷彿要上哪去打仗。
「这麽早开始准备?」我凑到他身边,锅子裡有好几块牛肉,旁边的砧板放著切成大块的胡萝卜和切得有点厚的洋葱,还有一碗已经煎好的培根,「啊,你是要做红酒炖牛肉吗?」
他不可置信的表情逗乐了我,我从后头抱了他一下,之后从橱柜裡拿出麵粉,还有他最近买的红酒。
我还在想他买了酒怎麽没开来喝,原来是要用在这裡。
「说了晚餐我来。」他连忙说:「你不用做事。」
「但我想陪你。」
他拉开餐桌边的一张椅子,「那你坐这裡。」
我听话地坐下,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牛肉一块一块夹出来,把蔬菜倒进锅子裡,之后抽出手机一面翻阅,一面机械式地用夹子搅动锅内的菜。
「我可以帮你预热烤箱吗?」
他顿了下,眯著眼盯著手机萤幕看了好半晌,之后乾巴巴地说:「我自己来。」
我手撑著下巴,咧著嘴看著他。
没想到早上才为了煮水波蛋紧张的他现在竟然在做红酒炖牛肉,虽然技术上不困难,但做起来複杂多了。
「怎麽会想到要做这道菜?」
「你之前做过。」卡洛斯心不在焉地说,把牛肉放回锅子裡,弯下腰瞪著烤箱的显示幕看,「我离开那天。」
啊。
「我看你那天没什麽吃。」他起身按了按自己的后颈,歪著头看著锅子,「虽然我做的应该没有你好,但算是⋯⋯补偿吧?」
我忍不住起身抱住他,用头撞了下他的背,「补偿什麽,我吃不下又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补偿,应该说是——」卡洛斯顿了下,「想让你想到那天的时候开心一点?」
我又轻轻用头撞了他一下,踮起脚亲了下他的脖子。
「那晚我可是被你拒绝了。」我开玩笑地说:「你还要我开心啊?」
他用手肘抵了我一下,「在那种情况下跟你做你也不会开心。」
我安静了几秒,「嗯。」
虽然我没有什麽Omega必须贞洁的想法,但我很庆幸我们的第一次是在这个家裡,在我为了正式交往开心的情况下,而不是一场道别。
「卡洛斯——」
「等等。」他比了下烤箱,「这是要预热多久?我要先把炉火关了吗?」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我笑出声,我点点头,「先关了吧,大概需要预热个十多分钟。」
他摇摇头,一边关上炉火一边碎碎念:「现在科技都这麽发达了,烤箱预热怎麽还要这麽久?」
「最落后的不是雨伞吗?」我说:「人都可以在平行世界之间穿梭了,雨伞还是那个样子,雨一大脚还是会湿掉。」
「怎麽就没有人发明个防护力场,还可以防风防沙尘。」
我噗哧一笑,「如果有防护力场不是应该先用在警察的装备上吗?」
「那个不用说,有这种专利肯定是国防部先拿去用。」卡洛斯摆摆手,转身面对我,「你刚才要说什麽?」
好问题。
我怎麽想也没想起来,只好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今天才三十一,这就初老症状啦?」
「还不是你突然转换话题?」我戳了下他的肚子,他敏感地向后缩,让我一时玩心大起,揽住他的腰搔他肚子的痒。
他努力憋著笑,一面扭动身体闪躲一面试著抓住我作乱的手,最后他直接把我抱了起来扛在肩上,拍了下我的屁股。
「你这是作弊。」
「这怎麽算作弊了?」
「你就是仗著自己力气大。」
「那你不就是仗著自己可爱?」
他又拍了下我的屁股,我撑著他的肩膀,伸长手回敬。
他怎麽连屁股也这麽硬。
等烤箱预热好,卡洛斯终于能进行下个步骤,在锅子裡撒了些麵粉搅拌,放进烤箱稍微烘烤,之后加入高汤和红酒继续烤。原本他还忘了把温度调低,我赶紧叫他确认食谱,险险避免了功亏一篑的惨剧。
接下来就是等了。
三个小时的等待期间我们又看了部电影,为了避免我再度哭出来,这次看的不是来自我原本世界的电影,而是卡洛斯前不久提到的《黑豹》。
电影很好看,只是每次看到他们特有的打招呼方式我都有点出戏。
「他们的动作是比较大比较强硬没错。」我一边说一边双手握拳在胸前交叉,「这样对手语的意思不知道会有什麽改变?从爱变成『超级爱』吗?下次上课我得问问。」
「完整的我爱你怎麽比?」卡洛斯问。
我比了下自己,之后双手轻轻在身前交叉,最后比了比卡洛斯。
「很简单嘛。」他说,接著用电影中人物的速度和力道将握拳的双手交叉,以不适合用来告白的肃穆语气低喝:「我永远爱你。」
我笑得差点呛到。
之后我用亲吻争取到帮忙准备配菜的权利,做了马铃薯泥(奶油内含量多到卡洛斯戏称这是加了马铃薯的奶油糊)和烤球芽甘蓝(「我小时候很讨厌吃这个,觉得是兔子饲料。」卡洛斯说:「之后吃一吃也就习惯了,现在反而满喜欢的。」)。等到红酒炖牛肉出炉的时候,他打开盖子用叉子戳了戳肉块,一脸严肃地舔去叉子上的酱汁,明显鬆了口气。
「你不知道我失败了多少次。」卡洛斯说:「亚当没毒杀我只是怕我在毒死之前掐死他。」
「你找他教你的?」
卡洛斯点点头,「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红酒炖牛肉了。」
我闷笑,和卡洛斯坐在餐桌一角的老位子。
好好的餐桌我们总是只用到四分之一,也许以后可以请谁来家裡作客。
「今天只能喝这麽一点。」卡洛斯在我们酒杯中各倒了一两公分高的红酒,他举起杯子和我碰杯,稜角分明的五官柔和下来,榛色的眼睛因为酒杯折射的光多了分暖意。
炖煮了三个小时的牛肉很软,调味也好,淋在马铃薯泥上很搭。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作纪念,笑著调侃:「你可以出师了,我做的红酒炖牛肉都没有这个好吃。」
卡洛斯抓抓头髮,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什麽呢,我肯定没有你做的好,只是红酒买的贵了点而已。」
「你已经进步很多啦,大家煮菜都是慢慢学的,我也是耗在厨房的时间多了才熟练起来。」
他耸耸肩,嘴角挂著没有完全压下去的浅笑。
晚餐过后他从冰箱裡拿出一个巧克力蛋糕,上头用潦草的字迹写著「拉维希生日快乐」,他用瓦斯炉的火点燃蜡烛,插在蛋糕上,烛火温暖的黄光在他脸上跳动著。
一年前我还只是一个人,自己烤了一个小小的杯子蛋糕,因为没有蜡烛,只能用白巧克力代替,我把海森堡抱在怀裡,小声对自己唱著生日快乐歌,偷偷许愿自己有被治好的一天。那时候我其实已经差不多放弃了,但生日那天,我允许自己暂时做点白日梦。
没有想到我的愿望虽然没有实现,我却以预料之外的方式得到了我渴望的东西。
「这个字是你写的吧?」
「怎麽看出来的?」
我抿唇笑著,看向卡洛斯,「你写字的时候尾巴总是拖得很长,而且蛋糕店的人经过训练,哪会写得这麽断断续续。」
「嫌弃啊?」
我咧起嘴,「唱生日快乐歌给我听好不好?」
他深深叹了口气,「你就是仗著我爱你。」
我把海森堡抱到腿上,听著卡洛斯五音不全的歌声,无奈的表情逗乐了我。我在他唱完一句之后加入他,海森堡歪头看著我,之后也跟著嚎叫了几声。
我凑上前要吹熄蜡烛,结果也许是气息不够集中,烛火只是摇晃了一下。我又试了一次,这次只吹熄了其中一根蜡烛。
笑声让我气息更加不稳,第三次尝试也理所当然失败了。
「哈哈哈哈卡、卡洛斯——」我拍拍自己的胸口想让自己镇定一点,「你、你帮我一起吹吧?」
他摸摸我的头,倾身和我一起吹熄蜡烛。
我和他对上视线,他嘴唇的弧度并不明显,眼中却盛著满满的笑意。
「生日快乐,拉维希,还有——」他拉住我的手,把冰凉的什麽东西放在我手心。
是一条项鍊,坠饰是两个垂直相交的圆,一银一黑。
「——相遇一週年快乐。」
我愣愣地看著手中的项鍊,抬头看他。
「我——」发紧的喉头让我的声音有点不稳,「我其实也记得的,是十月十七号,不过我没想过你会为了那天⋯⋯我是想等我们交往一週年的时候——」
他伸手拨开落在我前额的头髮,「你要送我的礼物我买好了,你帮我戴吧?」
他拿出另一条项鍊放在桌面上,坠饰和我手上的那条形状相同,只是银色和黑色的圆反了过来,我拿在手中,小心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双眼微弯,同样轻柔地替我戴上项鍊,之后亲了下我的嘴角。
「好了,吃蛋糕,放太久下层的冰淇淋都要融化了。」
我眨去眼中蓄积起的泪水,笑著抱了他一下,「嗯,不能浪费了。」
如果我脑袋还有剩馀的空间可以思考,我大概会为自己越来越失控的叫声感到丢脸,但我实在没有那个馀裕。
飞机杯真可怕。
一开始是他拿著道具替我套弄,之后他让我自己来,腾出的两隻手熟练地揉弄我的乳头。我背对著他跨坐在他大腿上,被填满的同时性器被硅胶模拟的甬道紧紧包覆,快感强烈得让我失神。
「卡洛斯,想亲你——」
我弓起身,转过头和他接吻。他右手拇指绕著我的乳尖打转,随著我扭腰的动作挺动,肉体撞击发出让人羞耻的声音,但我晕眩发热的脑袋只顾著吻他、靠紧他,急切地一次次把他吞到底。
想和他再靠近一点,想让他再更深入一些。
像是感受到我没有言说的渴望,卡洛斯揽住我的腹部,胸口压著我的背往前倾,让我趴伏在床上,臀部翘起。他的性器狠狠辗过我的敏感点一次、两次,然后我呻吟著射了出来。
拿掉飞机杯时的摩擦让我敏感地颤抖了下,差点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他把我抱得紧紧的,整个人压在我身上,从肩背到后腰到臀部到大腿,我的身体都和他相贴著,可以感觉到他的胸膛随著呼吸起伏,彷彿还能感觉到隐约的心跳震动。
他叼住我的耳垂轻轻用牙齿碾磨,低声说:「我爱你。」然后侧头找到我的嘴唇,舌头热情地舔了进来。
我喜欢他射精时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呻吟声。
事后他抱著我到了浴室。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走路,但他似乎很喜欢做爱之后照顾我的感觉,我也就由著他了。这次除了拿来垫的浴巾还多了个道具要清洗,看著他把我的精液从飞机杯裡挖出来实在有点羞耻。
我正要把飞机杯从他手中拿走,就看见他盯著指尖上的白浊几秒,之后舔了一下。
「你、你怎麽——」
「咳,不好意思。」他听起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一时忍不住。」
他停顿几秒继续说:「Omega的精液是不是都比较稀?味道也比较淡。」
我抹了抹脸,「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查。」
「另一边不流行饮食改变精液味道的说法吗?这裡都说吃凤梨会让精液比较甜。」
我愣了几秒,「真的?」
他耸耸肩,「大家都这麽说,不过我也没有实验过。」
「也许跟酵素有关?」我若有所思地说,好奇心成功被勾起,随便套上宽鬆的上衣之后就拿出手机查询,有不少文章跟论坛的贴文讨论到这个问题,还有人歪楼说起口交时到底该不该把精液吞下去,以及内射之后把精液舔出来的性癖。
我看了卡洛斯一眼,他正任劳任怨地拆开飞机杯冲洗,歪头对上我的视线。
我默默收起手机,他喜欢就喜欢吧。
一如往常,我开门把海森堡放了进来。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她是否闻得出来我们把她关在门外是在做什麽——闻是肯定闻得到,但她知道这个味道是什麽意思吗?
也不知道海森堡会不会想要一个伴。
⋯⋯她跟这裡的狗也有生殖隔离吗?
回到床上卡洛斯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刚才做爱前拿下来的项鍊挂回我脖子上,我也礼尚往来替他戴好。
「这两个圆,」我用拇指和食指捏起相交的圆环,「有什麽特别的意思吗?」
卡洛斯耸耸肩,「我只是请店员推荐了几款对链,看这个觉得适合就买了。」
「喔——」我拖长了尾音,「我还以为一个圆圈是一个世界,两个圆圈交叉代表我们两个世界的交会。」
「很有道理,你就假装我挑的时候有想到吧。」
我噗哧一笑,亲了下抵在他胸口的项鍊。
「我三十岁生日的那个晚上,」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裡面有个人抱著我,还亲了我的脸颊安慰我。」
卡洛斯挑起眉。
「我那个时候有点半梦半醒,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产生幻觉了,结果——」
「结果?」
我笑了起来,「结果醒来的时候是海森堡在舔我的脸,我前一天晚上抱著她睡著了。」
卡洛斯发出带著笑意的轻哼,「你以前都抱著她一起睡?」
「偶尔。」我打了个呵欠,「冬天的时候比较常——你知道狗的平均体温比人高个一两度吗?冬天抱起来真的很舒服。」
「所以我现在抢了她的工作?」卡洛斯歪著嘴角说:「负责替你暖被窝?」
「你还是我的安全毯啊。」我戳了下他的胸口,「如果我也能让你觉得安心就好了。」
他安静下来,手指沿著我的脊骨上下摩娑。
叹息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不用想太多啦,我就是说说我远大的目标。」我蹭蹭他有点扎人的鬍子,「不然今天让海森堡也睡床上吧,你和她一起看著我,就不用担心我不见了。」
他顿了顿,「发现了?」
「你每次都能猜到我在想什麽。」我咧起嘴,「也该轮到我了。」
他哑然,一手贴在我的胸口上。
「你之前说过如果我突然回到另一个世界,你会立刻来找我,不会让我再久等了。」我盯著他的眼睛,用我最为郑重的语气说:「我也想跟你说,如果我们突然被分开,我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因为害怕失望而在原地乾等,我会想办法找到你,我也会尽我所能回到你身边。」
我伸出小指,「我保证。」
他勾住我的小指,笑了出来,「一个三十一岁,一个二十七岁,却像小学生一样打勾勾。」
「有什麽关係。」我勾著他的手指摇了摇才放开,转过身拍拍床垫,「海森堡,来!」
她起身到了床边,有些犹豫地歪著头,我再度拍拍床,又喊了她一次。
她跳到床上鑽进我怀裡,我回头衝著卡洛斯笑,把他的手再度拉回我腰上,他像是尺寸大了一号的外套一样挂在我身上,贴著我的背。
「卡洛斯,我们都在这裡。」
他收紧手,胸口的项鍊落在我们之间,微微陷进我肩颈的皮肤。他抽出项鍊,亲了下我刚才被压到的地方。
「晚安,拉维希。」他揉揉海森堡的毛,「妳也晚安,女孩儿。」
我关上房裡的灯,抱著海森堡往他的方向凑。
「晚安,祝你好梦。」
隔天早上,卡洛斯依旧在我醒来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
海森堡缩成一圈睡在我脚边,我则是不知道什麽时候转了身面对他,双腿和他纠缠在一起。
我一边叹气一边笑了,捧著他的脸亲他的额头。
「早安,卡洛斯。」我说:「陪我再赖十分钟床?」
他勾起唇角,「我很乐意。」
没关係,我对自己说,一步一步来,我们总会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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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Kris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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