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打直,退后、退后,往左打⋯⋯好!」
一直到车子停妥之后我才吐出刚才不自觉屏住的气息,踩著煞车的脚有点僵硬。
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学过开车,不过那时也没有太多练习的机会,之后又有太长一段空窗期。虽然不至于连怎麽前进转弯都忘记,但停车就成了大问题。
「好像有点太外面了?」我解开安全带,手撑著卡洛斯的膝盖从副驾的窗户看出去,「真的太外面了。」
「总比把篱笆撞倒好啊。」卡洛斯咧嘴说。我恼羞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次练习平行停车的时候我不小心退得太快,撞倒了门口一片篱笆,卡洛斯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我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忍笑。
「上次差点把糖加进煮义大利麵的水的是谁?」
「是我、是我。」卡洛斯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髮,「你的驾驶技术比我的厨艺好多了。」
他一摸我的头我就控制不了自己嘴角的上扬,我戳了下他的腰。
「那这次让我帮忙开车吧?至少帮你开个三分之一的路程也好。」
暑假的时间大学城裡的人少了不少,咖啡厅人手需求也没那麽多,老闆让我请了六天的假,加上星期日就有七天,卡洛斯则是配合我的时间跟研究院要了七天假期。之前和卡洛斯说好要跟他一起回他老家,距离这裡有大概十八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我们不是坐不起飞机,但海森堡体型太大,真要带著他走就要进货舱,我实在不放心;要我跟他分开一整个星期,我暂时又做不到。
我不想造成卡洛斯的麻烦,但他只是用他一贯的威胁方式,说我如果再跟他客气,他就要带著我去买六大袋衣服。
每次他用这个威胁,数字就会上涨一些,再过半年他就要买二十袋衣服给我了。
「到时候看路况。」卡洛斯说:「好开的地方我就让你帮我开。」
「到时候你不要说都不好开。」
卡洛斯轻笑,「好,我答应你。」
打开家门的时候海森堡就坐在门口迎接我们,我蹲下身,伸手抱住她的脖子。
「我们回来了。明天要出远门,兴不兴奋?」
海森堡叫了声,凑过来舔我的脸。我笑出声,把她背上的毛揉得一团乱。
「我有时候真怀疑她是不是听得懂人话。」卡洛斯弯腰摸了摸海森堡的头。
「当然听不懂。」我说:「但我们心灵相通。」
「那我是不是该紧张一下?如果我和她同时掉进河裡,你是不是会选择救她?」
「我跟海森堡都不会游泳啊。」我好笑地说:「所以得靠你把她救上岸。」
卡洛斯「啧」了声,「改天教你们游泳,不然我不在了怎麽办。」
我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但我的心口还是抽了下,不愿想像一个没有他的世界。无论我是掉进河裡、迷失在山上、还是被遗落在另一个地球,我总是觉得他会用最短的时间赶到我身边。
我知道这样依赖的心态不健康,但无论他还是海森堡,都是我现在不能失去的。
「怎麽啦?」他蹲下身,勾著我的下巴让我看著他,「突然这麽安静。」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脸蹭他的掌心。
「纽奥良怎麽样?」我问,「你常回去吗?」
「天气很差,治安不好,到处都是观光客。」卡洛斯说:「我好几年没回去了。」
我噗哧一声,「就没有什麽好的地方?」
「食物不错?」卡洛斯耸耸肩,「我的看法不太公正,也许你会喜欢吧。」
我伸手碰他脸上的鬍渣,凑上前亲了他一下。他顺著我抽回身的动作挪动身体,双手捧著我的脸延续这个吻。
大多时候他的吻都很温和,几乎可以说是慵懒,像是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这样亲近。
这次打断我们的是不甘寂寞的海森堡,她十分公平地先用湿润的鼻子蹭我的脖子,之后舔了舔卡洛斯的下巴。
「傻女孩,怎麽这麽不会看气氛?」卡洛斯叹口气,把海森堡抱起来放在腿上,「看来我们接下来七天是做不了爱了,除非我们帮她也订个房间。」
我拍拍烧热的脸,撞了下他的肩膀。
「她看得到的地方本来就不能做。」我说,顿了几秒,「⋯⋯不是还有浴室吗?」
卡洛斯挑起眉,歪起意味深长的坏笑。
我们出发的时候天才刚亮没多久,卡洛斯一面开车一面跟我解释开州际高速公路的时候要注意什麽,动作熟练又顺畅,让我忍不住看得入迷。
「开这种路段记得小心货车,他们大多都是开长途的,有些疲劳驾驶很严重,所以——」卡洛斯停止解释,好笑地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亲爱的?」
我眨眨眼,回过神来,「用切换车道加速,看后照镜进高速公路,最好走中间车道,小心疲劳驾驶的卡车。」
卡洛斯闷笑,「一心两用很厉害嘛。」
我在大学旁听学得最好的就是一心两用。
其实也不是教授课上得不好,只是很多内容都是书上已经有的。我疑惑地问卡洛斯为什麽大家不先预习的时候,他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著我,拍拍我的肩膀,说:「还好你没有念这裡的高中,不然你肯定会被排挤。」
他接下来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跟我描述美国高中複杂难解的小团体政治,从学校裡的风云人物到运动员到书呆子到格格不入的「异类」,还有自成一国的有色人种和LGBT族群。我们那边大家基本上是依性别分成几个圈子,一个人的种族或性向对他的影响反而没有性别要大,所以卡洛斯描绘出的景象让我觉得有些新奇。
当然,不是嚮往的那种新奇,比较像是我们这边的疾病在你们那边显示出的症状原来是这个样子,那样的新奇。
「饿吗?」我问,「还有一些零食。」
「前面有个休息区,我们停一下。」卡洛斯拍拍海森堡的头,「也让她走走。」
我们在休息区的一间披萨店买了些食物,我选了一份鸡肉沙拉,卡洛斯则是买了披萨饺,开著车门坐在熄火的车裡吃,看著海森堡从卡洛斯伸出车外的双脚下鑽过去,绕了个圈子再继续鑽。
「她这是在做什麽?」卡洛斯问。
「她以前喜欢在雪地裡挖坑。」我好笑地回答,「可能现在没有地方挖,她就借你的腿鑽一下。」
重新出发之前我们用卡洛斯的手机规划了一下行程。「来都来了。」卡洛斯说:「不带你四处看看有多可惜?」
这大概是卡洛斯所谓公路旅行的浪漫。
「我以前没事也会这样到处开,那个时候就喜欢做这种逃离世界的举动,有种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感觉。」
我打量他几秒,「你现在还会想要一个人吗?」
卡洛斯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勾。
「不,不想。」
「那裡。」我拍拍卡洛斯的背,「像不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给游客行走的步道,从头上往下形成的钟乳石像是随时会塌下来一样,幢幢黑影并不阴森,但让整个空间增添了神秘感。较深入的地方有一片浅水,倒映出水面之上的景象,就像是镜面两端的两个世界。
「担心?」
我摇摇头,「我也不打算跳下去。」
我又靠近了几步,虽然口中说著不担心,手却不自觉抓住了卡洛斯的衣角。
「你说,这个地球上会不会有自然形成的通道?」
「很难说。」卡洛斯盖住我攥著他衣服的手,「如果哪天真的遇到了,你就抓紧我,这样起码我们会掉在同样的地方。」
我安静地笑了声,牵住他的手,拉著他继续往内移动。在这个环境中感觉就像是身在只有自己的世界,这大概也是过去的卡洛斯会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
我没有急著问他,我知道他打算等到了他老家之后再和我说他的事情。
一边走我一边用手机拍著照,虽然过去我没用过智慧型手机,短短半年我就成了手机不离身的人,也开始学著怎麽开发手机应用程式,卡洛斯的手机就被我装了几个测试中的APP,功能都很阳春,但真的做出什麽东西还是让人很有成就感。
「拉维希。」
「嗯?」
我转过头就对上了卡洛斯的手机,因为他没开声音,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按下了快门。
「这个光线拍得清楚吗?」我凑到他身边看他手机的萤幕,照片中我大半隐没在黑暗中,橘黄色的灯光从斜后方打亮半边的脸,睫毛撒上些微的金色。
「很好。」卡洛斯满意地说,「模特儿好看就是容易拍照。」
「是你拍照技术好,不信我拍给你看。」
我用他的手机拍了几张自拍,他一看到照片就噗哧笑出声,双肩止不住抖动。
「你是怎麽找到自己最不上相的角度的?」他接过手机,环住我的肩膀,手指轻轻调整我头的角度,「笑一笑,亲爱的。」
他在吻我额角的瞬间按下了快门。
照片立刻成了我们手机的背景图。
「哇啊,好亮。」
卡洛斯哼笑,但动作温柔地伸手替我遮盖地面上的光线。
等我们到二楼宠物寄养处时,海森堡已经征服了全体员工的心,躺在地板上享受免费按摩服务,好在我们进门的时候她还记得要来找我。
「万人迷小姐。」我搔搔她耳后的皮毛,「你可真厉害。」
「她真的好乖。」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孩说:「你们需不需要狗狗的零食?我们这裡还有肉乾跟洁牙骨。」
「我们有准备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给了女孩一个微笑,结果被卡洛斯一手掩住嘴,拉著到了门外。
「你笑得太好看。」卡洛斯说。
我张了张嘴,无语地看著他。
「你比我受欢迎多了。」我弯腰拉起海森堡的前脚,「海森堡都比我受欢迎。」
「我不是那个意思。」卡洛斯说,捧著我的脸让我抬起头,「你笑得太好看,我想亲你了。」
骗谁啊。我在心裡偷偷吐槽,手搭在他的腰上任他亲吻,假装没看见站在门口看戏的年轻女孩。
之后我们去了动物保护园区,几个小时的车程卡洛斯看了看路况后让我坐上了驾驶座。一开始我有点紧张,但在他平稳的指示下渐渐放鬆下来。
园区的动物很亲人,有大半是被人饲养之后又抛弃的大型宠物与珍稀动物,还有另一半是因为受伤或天生缺陷无法在野外生存的动物。没有危险性的那些被安置在开放性的空间,访客可以在工作人员的监督下触摸和喂养。
海森堡对每种动物都十分好奇,过去她顶多看过北极兔和猞猁,偶尔惊鸿一瞥一两隻驯鹿,我在徵求工作人员同意之后带著她去认识了一圈,她似乎对体型比她要大的动物都很有兴趣。
意外地,卡洛斯似乎特别喜欢鹿。
「如果你问美国人他们的童年阴影是什麽,」他说,捧著饲料喂食一隻右后腿有点跛的鹿,也不在意有另一隻鹿啃起了他的衣服,「有一半的人会说斑比。」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喜欢鹿?」
「是啊。」卡洛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毕竟我们同病相怜。」
察觉到他的表情有点不对,我凑过去撞了下他的肩膀。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中学时健康教育课放的生育影片?」
我知道自己没有提过,所以我接著开始描述在课堂上有多少人直接昏倒了,其中还不乏那个年纪还很喜欢逞英雄的Alpha,我是少数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还能跟老师讨论产后恢复问题的人。
「那边生育大多都是剖腹产。」我说:「老师以前在医院当产科医生,他在电梯裡遇到过一对Omega与Beta的伴侣,Omega翻开衣服兴奋地说他可以看到婴儿的手,我们老师一看,还真的能看到,简直就像在拍异形电影一样,这样可不正常,赶紧把人送去刀房。结果发现这个Omega前一胎是剖腹产,子宫破裂,胎儿的手都伸出来了,腹腔裡都是血和羊水,好在发现即时,Omega救回来了,孩子虽然早产但之后也平安长大了。」
卡洛斯扶著额头,「你形容起来怎麽那麽冷静?」
我顿了顿,「有吗?」
「有。」卡洛斯丝毫没有犹豫地说:「我还是低估你了,你这裡——」
他手掌贴在我的胸口上,「——装著的心脏一直都很强韧。」
我歪著头,问:「称讚?」
「是称讚。」他摇摇头笑了,「夸你坚强呢。」
离开园区之后又是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先是简单吃了晚餐,之后到了要待一个晚上的小旅店。照理来说一整天奔波下来我应该要很快睡著才对,但我莫名地清醒。
床边留了一盏夜灯,昏黄的光让卡洛斯刚硬的轮廓柔和起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著,比起清醒时反而更加紧绷,我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的皱褶,结果在碰到之前他就睁开了眼睛。
「睡不著?」他问,声音有点沙哑。
食指指腹抹过他皱起的眉头,滑到他额角的疤痕,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鬆下来。
「我吵醒你的吗?」
「我本来就浅眠。」
我戳了下他的下巴,「那还不是我吵醒你的吗?」
他顿了下,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笑容。
「那你要怎麽补偿我?」他揽著我的腰把我拉近了点,「肉偿?」
「用我心裡的话换?不是值一分钱吗?」
「你的心事起码值一块钱。」
我弯起唇,凑上前亲了他一下。
「我之前读到一份研究,说人在陌生环境入睡的时候大脑有一半保持著活跃的状态,这样有什麽意外发生才能立刻反应。」我把手贴在他的脸上,掌心可以感觉到他有点扎人的鬍渣,「也许我是因为这样才睡不著,不过卡洛斯你呢?」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问我是怎麽发现的,毕竟我们也同床共枕几个月了。
早上我一有动作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每次我从恶梦中脱离时他也总是醒著,只要我需要他,他就能给予我安慰,让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有需要我的时候。
他也会因为恶梦而惊醒吗?他惊醒的时候我是不是都沉沉睡著?
「你不知道?」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只用半边脑袋睡觉是进警校第一个训练出的技能。」
我抿起唇,捏住他一边的脸颊。
「我是不是很没用?都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麽。」
「不是——能不能先把手鬆开?」
我翘起唇角,放开他的脸颊,亲了下他微微泛红的皮肤。
「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你不知道是因为我没告诉你。」
我盯著他微微发亮的眼睛,「那你现在告诉我,我要怎麽让你今晚睡得比较安心?要把门窗都挡起来吗?找个防身的武器让你藏在枕头下?」
「倒也没那麽夸张。」他哭笑不得地说:「我这是老毛病了,短时间改不了——唉,你别那个表情。」
他低头让我们的鼻尖相碰,抱著我的手沿著我的背往上滑,停在我的后颈。
「睡吧,我虽然容易醒来,但浅眠不代表我休息不够。」
我皱眉盯著他看,摇了摇头。
「科学显示性高潮可以助眠。」我说:「你就这样别动。」
「嗯?什麽?等等,拉维希——」
我往下鑽进被窝裡,拉下他的睡裤。
「之前是谁担心被海森堡看到的?嘶,你别这麽急——」
「她现在看不到我。」我含糊地说:「顶多怀疑一下你把我藏到哪去了。」
「看不到你就可以接受?」低笑转为呻吟,他的双手克制地抱著我的后脑,「那我们也不必躲在浴室裡了,用被单盖著就好⋯⋯哈啊——」
熟能生巧这个道理在大部分的事情上还是适用的。
虽然不像发情期的时候可以轻易把他吞到底,让他射出来还是可以的。
「老天,拉维希。」他把我拉了起来,吻了下我的唇角,「吞下去了?」
「嗯。」我后知后觉地有点害臊,撇开视线,「我去漱个口,马上回来。」
等我回到床上他的双眼已经有点半眯,看起来性高潮助眠还是满有效的。
「那你呢?」他问,把我捲进棉被裡,「刚才不是睡不著?」
「你把我抱得紧一点。」我答道,「这样感觉就跟在家裡一样了。」
他轻叹,把我揽进他怀中,我可以从我们相贴的胸膛感觉到他的呼吸与心跳。
「晚安,明天见。」
我把脸埋进他肩窝,闭著眼睛深吸了口气,「明天见。」
隔天我们依然一大早出发,到了纽奥良的时候刚好可以吃个早午餐。
「这裡食物的份量比北方大多了。」卡洛斯领著我走进一家早餐店,卖的是美式早餐,店内的设置却像是铁板烧,头髮花白的老人熟练地在铁板上炒配料,捲进鲜黄色的蛋包裡,把一面煎到焦黄之后直接送到客人面前。
「欢迎光临。」一位高挑的黑人女性说,带著点鼻音,「啊,狗留在门口可以吗?我替你们安排近一点的位子?」
我点点头,和她道谢,拍拍海森堡的背让她坐下。
女人领著我们入座,一边解释:「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蛋包有十种配料,可以任意选四种,还有本店招牌的玉米粥,都有附马铃薯块,冰红茶就算是我们特别招待——你们知道我们南方的冰红茶是甜的,对吧?」
我眨眨眼,一时之间有点被她的热情吓到,卡洛斯笑了声。
「知道,女士。」他说话的口音也跟著变了,听起来懒懒散散的,与平时的他很不同。「先让我们看一下菜单,谢谢。」
「你是当地人?」女人问,「叫我娜拉就好。」
「娜拉。作为半个当地人我会替他介绍的,等决定要点什麽之后马上告诉你。」
「没问题。」娜拉给了我一个友善的笑容,「我先送两杯红茶过来给你们,马上回来。」
她一面走,一面和店内的客人寒暄。我转头看向卡洛斯,还没有从刚才接收到的文化衝击恢复过来。
「南方好客。」卡洛斯说:「当然,有些人的好客是有条件的。」
「什麽条件?」
「种族、性向、宗教信仰。」卡洛斯歪起嘲讽的笑容,摊开菜单,「想吃什麽?玉米粥有些人吃不习惯,但我自己是满喜欢的,蛋包就是蛋包。哦,还有比司吉,你就当作是比较没那麽乾的司康吧。」
我听得出来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但这个场合不适合追问下去。
「我想吃吃看玉米粥。」我看著菜单上不同的类别,「虾仁的?」
「有眼光,那我点个蛋包吧。」
这时我们的红茶也送了上来,娜拉用飒爽的字迹写下我们的订单,「这样就好了吗?不多点别的?」
「你太瘦了,孩子。」她说,用Omega看著自己孩子的眼神看著我,以这边的说法大概可以用「母爱」来形容,让我有点承受不住。
「我、我体重满正常的,最近还胖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只是骨架比较小,肉也长在不明显的地方。」
「唔,好吧,如果没吃饱随时可以加点。」娜拉收起菜单,把我们的点单交给一个年轻人之后匆匆往门口走去,张开双臂欢迎一对刚进门的中年男女。
「她是不是——」我转向卡洛斯,「她不会以为我未成年吧?我都三十了。」
卡洛斯笑著碰了下我的脸,「我一开始也以为你最多刚成年不久。」
「Omega很多都长这样啊,我也没有特别保养,大概是太阳晒得少?」
卡洛斯「啧」了声,「看来我该多带你晒晒太阳,不然哪天有人以为我诱拐未成年人怎麽办?」
「还拐了一个世界的距离,哪门子的诱拐犯那麽拚命?」
「看上你的诱拐犯。」卡洛斯低声说:「一个银河系的距离我都拐。」
肉麻。
我们的互动似乎引起了其他顾客的注意,其中几个人盯得有点紧,我可以感觉到卡洛斯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伸出手臂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像是随时准备好要反击。
我拉住他的手按了按。
恐同这个概念对我而言并不陌生,虽然以前我自己没遇到过,但我原本的世界对于生不出孩子的AA配与OO配也有歧视的问题,其中Alpha情侣受到的敌视较为强烈,Omega情侣则是会被视为探索过程中暂时的关係,总有一天会分开。
「你们很相配。」娜拉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认识多久了?」
我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差不多九个月。」
「哦?手脚满快的嘛。」娜拉调侃地说,抬头招了招手,「啊,你们的玉米粥来了,蛋包几分钟就能煎好,用餐愉快。」
我侧过头,亲了下卡洛斯眉间尚未消退的皱褶。
他无奈地勾勾唇,「突然这麽大胆?」
「我亲我男朋友怎麽了?」我笑嘻嘻地说:「来,开动,我们分著吃。」
玉米粥和蛋包都很好吃,我暗自决定离开路易斯安那之前要去买点粗玉米粉,回家之后可以自己煮煮看。
卡洛斯把椅子往我的方向挪了一些,就这样靠著我的肩膀吃完了他的餐点。
我之前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黏人」这个词形容卡洛斯。
「卡洛斯。」
「嗯。」
「你之前是不是都在勉强自己?」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发出一声了然的「哦」。
「也不算?」他一边说还一边玩著我的头髮,带著我往一处住宅区走,「就是在这裡⋯⋯我会忍不住想要证明什麽。」
他说得模糊,但我隐约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我在这裡待了半年左右,那时候我八岁吧。」他指著道路末尾一个封闭式社区的铁栅栏,裡头是排列整齐的两层楼小公寓,一栋有八户人家,四方型的房子看上去几乎有点像是货柜。「右边第二排转进去第二栋,二楼A户,那对夫妇会选择当寄养家庭是因为他们一直生不出孩子。他们人不错,经济也无虞,不过他们还是希望有天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并不打算领养,几个月之后我就被送到下一个寄养家庭。」
「我的『个人物品』——」他勾起唇角,用手指比了对引号,「被摊在客厅地板上,还能穿的用的容易携带的被装进垃圾袋裡,非必需品留下,体积太大的留下,然后我带著我的垃圾袋上了车,到了我的下一个『家』。」
我一手牵著海森堡,一手牵著他,拉著他们走向社区大门,门口的牌子写著「夏庄」。
「为什麽是垃圾袋?用纸箱装不好吗?」
「因为每个人家裡都有用不完的垃圾袋?」卡洛斯说,轻笑了声,「或者这是在暗示我们不要对自己的东西产生感情,就跟我们不该对寄宿家庭产生依赖一样。」
我收紧手,望著铁栅栏的另一端,每栋楼房都有自己的一小片草坪,其实看上去环境满好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把这一幢幢房子想像成监狱。
「这个栅栏好矮啊。」我说:「随便爬就爬过去了。」
「试试?」卡洛斯作势要让我踩在他手上,我连忙阻止他。
「别,我不想来这裡第一天就被逮捕。」
他笑了声,拉著我沿著外牆走,到了街区的转角。
「哦,他们这裡补上了。」卡洛斯遗憾地说:「这边的栅栏原本有个洞,我搬出去之后偶尔会偷跑回来。」
「喜欢这裡?」
卡洛斯耸耸肩,「也许是雏鸟心态?这对夫妇也确实对我不错。」
他接著跟我介绍了附近的餐厅和麵包店、超商和理髮厅,「那老傢伙叫什麽来著?啊,好像是威廉,但大家都叫他比尔。」
「他们——」
「都不在了。」卡洛斯摇摇头,「我在这裡的时候他和那对夫妇的年纪就不小了。」
我把头枕在他肩上,「你有参加他们的葬礼吗?虽然我跟父亲关係不算好,我心裡大概还是有点遗憾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他在你被隔离的时候过世的?」
我点点头,「其实就算没被隔离我也没办法参加葬礼,至少他们让我去看了一眼墓碑。」
卡洛斯叹了口气,宽大的手放在我的头顶上,「每次听你说起以前的事情,我都会有种自己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的感觉。」
我不赞同地摇摇头,「这又不是比赛。」
之后卡洛斯带我去了其它他待过的寄养家庭,大多虽然不到把他视如己出的程度,但至少没有亏待他,有些寄养家庭只是想赚个外快,没有给他任何关注,少数家庭则是把当地政府补助的生活费挪为己用,给他的都是家裡最旧最差的东西,还把家事杂事都交给他做。
因为他年纪不小,愿意收养的人不多,就这样一直没有找到适合的家庭,最后在他因为被发现是同性恋打出家门之后,他主动要求住进集体收留机构,等到满十八岁之后开始自力更生。
「然后我进了这间警局。」卡洛斯比了下对街的建筑,「一开始我做得不错,局裡只有我的搭档知道我的性向,他也不介意,直到有一天,我的顶头上司找上了我,说他有一份适合我的任务。」
卡洛斯不屑地哼了声,「他要我穿著便衣配合他们去引诱当地的男同志,等对方同意之后就以反鸡姦法逮捕——这条法律老早就被最高法院宣判违宪了,但仍旧没有正式从州法律废除。」
他烦躁地抓著头髮,「总之我蒐集足够的证据揭发了他们,得罪了不少人,也被踢出了警局,几次骚扰之后我就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有点震惊于这样的恶意,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虽然我们也被用贬低的语言叫过几次,但还没有人做出更实际的伤害行为。
何况是警察。
「想不到吧?」卡洛斯扬起尖锐的笑容,「当时警局裡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同志抱有这样的敌意,但他们在乎的程度也不足以让他们反抗顶头上司的命令。我后来到了纽约也认识了一个被同事关进疯人院的警察,就因为他看不下去他们局裡为了美化犯罪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甚至为了绩效骚扰无辜民众,最后好在他父亲把他捞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太过难看,卡洛斯伸手轻轻捏了下我的脸颊,「幻灭了吗?」
我迟疑了几秒,最后摇摇头。
「就是觉得这个世界对你不公平。」
卡洛斯笑了出来,「你的世界对你就公平了?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不过好歹我们的际遇让我遇见了你。」
我弯起唇,蹭了蹭他的掌心。
「好了,沉重的话题到此结束。」卡洛斯亲了下我的嘴角,「我们还有几天好好度个假。」
回程之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卡洛斯带我去了法国区裡面一家宠物友善的同志酒吧,酒吧外头挂著色彩缤纷的旗帜,一走进门就能看见地板上放著几个猫狗用的水盆。吧檯边坐著一圈顾客,不大的舞台上有个打扮艳丽的人正站著弹琴。
「要喝一点吗?」卡洛斯问,领著我到了牆边的两人座,「试试飓风?兰姆酒跟百香果的调酒,算是这裡的招牌。」
「好,谢谢。」我说,看著卡洛斯走到吧檯边点酒。
坐在我身后座位的人突然转了过来,给我一个促狭的眼神,「那是你对象吗,甜心?」
他脸上化著浓妆,眼线从眼尾上挑到额角,假睫毛浓密得像是蝴蝶的翅膀,一头深褐色的波浪捲髮挽到一侧,露出脖子的线条,声音有点低哑,说话时能看见喉结的动作。
「呃,是。」我按了按后颈,「你希望别人用什麽代名词称呼你?」
他惊讶地笑出声,「男性。你可真可爱,这麽认真地问一个陌生人这样的问题。」
我无措地耸耸肩。
「第一次进酒吧?你看起来年纪不大,记得跟紧你男人啊,这间酒吧算是比较不複杂的,但再晚一点也会有来猎豔的人。」
我失笑,「我三十了。」
「三十?!」他喊出声,惹得酒吧裡的人都往我们的方向看过来,卡洛斯也转过身给了我一个疑问的眼神,我笑著对他摇摇头。
「妈呀,你这皮肤。」他夸张地捧著胸口,「过分了,真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皮肤看起来也很好啊。」
「唉,我这都是靠妆盖过去的。」他说:「你怎麽保养的?」
我顿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好,我懂。」他摆摆手,深深叹了口气,「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就是天生丽质,我们这些凡人是没办法跟你们这些神仙比的。」
我被他的语气给逗乐了,笑得眯起了眼,「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怎麽个特殊法?难不成你有精灵血统,所以跟凯特布兰琪一样不会老?」
我眨眨眼,虽然可以推测他说的大概是某个名人,但我还真不知道是谁,半年的时间不足以让我完全跟上这裡的大众文化。
「你不知道她是谁?!你是真的妖精吧,最近才跑来人间玩?」
我正要答话,就看到卡洛斯端著两杯橘色的调酒走了过来。他把另一张椅子拉到我旁边,揽住我的肩膀亲了下我的脸颊。
「看你们聊得开心,新朋友?」
我哼笑,捏了下他的耳垂,「我都还没问他名字呢。」
「哦——」卡洛斯拉长了音,「想问他名字啊。」
「我只是个平凡人。」男人说:「放心,我不会介入阿多尼斯和维纳斯之间的。」
卡洛斯愣了下,「阿多尼斯太花心,我家这位也不是女的。」
我噗哧一声,趴在卡洛斯肩上忍笑。卡洛斯的手贴上我的背,沿著我的脊椎轻轻按压。
「拉维希。」卡洛斯指著我说,接著指著自己,「卡洛斯。你呢?」
「尼克。」男人说,用手指梳理长长的捲髮,「不过表演的时候叫妮基。」
尼克是这间酒吧固定的表演者之一,纽奥良土生土长,年龄是秘密。他平时在一间宠物的中途之家工作,海森堡一从我们的桌底下鑽出来,他就兴奋到有点失去了理智。
可惜海森堡一闻到他身上化妆品的味道就狂打喷嚏。
「可恶。」他扼腕地撇开头,「上天怎麽如此残酷,这样让我想碰也碰不得。」
他的反应总是很戏剧化,连卡洛斯也会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吸著口味酸甜容易入口的飓风,听尼克说起他在不同地方表演的经历。「很多人都说南方恐同。」他说:「不过我在美国各个地方都被言语或肢体攻击过,南方也许保守的人比较多,但这裡的同志社群还是让我最自在的。」
卡洛斯没有表现出他的惊讶,但我能感觉得到。
酒吧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各种年龄、肤色、打扮的人都有,尼克跟我们说了声失陪,之后消失在后台。
九点一到,他掀开布幕,踩著能够当作杀人凶器的高跟鞋大步走了出来,随著音乐下的第一个重音展开双手。熟客立即欢呼出声,他在口哨声中俐落地转身,双手像是鞭子一样挥出、定格、摆动、定格,尾端绑起的长髮从一边的肩膀甩到另一边,彷彿连头髮也是他编舞的一部份。
也许真的是。
「妮基、妮基、妮基!」
浑厚的女声唱起韵律感十足的歌,尼克一面对著口型,一面在台上舞动著,动作丝毫没有被脚上的高跟鞋阻碍。
台下的观众已经掏出了钱,高高举起。尼克一面跳一面在舞台边缘绕了一圈,连拿钱的动作也在拍点上。远远地我和他对上眼睛,他对我抛了个媚眼,回到舞台中央继续他的表演,甩动弯折手臂的速度快得让人眼睛几乎都要跟不上,像是在走台步一样直视著前方,踩著直线往前走。
「如果是我连站著都没办法。」我附在卡洛斯耳边说。
卡洛斯挑起眉,「想试吗?」
「不不不,我会把腿摔断的。」
歌曲达到高潮,尼克高高踢起左脚,同时弯曲右脚,整个人躺倒在地上,接著就维持著左脚伸出的姿势站了起来,裙襬随著他的动作在空中飞舞。我没忍住的惊呼淹没在现场疯狂的尖叫声中,卡洛斯的笑声温热地洒在我的耳朵上。
等表演结束,尼克已经满身是汗,他拉起裙襬对台下的观众行了个礼,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麦克风。
「各位好啊,我看你们都是熟面孔了,我就不用介绍自己了吧?」
舞台下立刻有许多人喊起「妮基」,突然一声「尼克」显得特别突兀。许多人都转过头,才发现原来是酒保喊的,手中拿著一杯飓风,对台上抛了个飞吻。
尼克「啧」了声,「我爱你,亲爱的,不过你只准在床上喊我『尼克』。」
现场一片笑声,尼克咧起嘴,往我和卡洛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我们现场有三位新来的朋友,其中一个我已经肖想很久了,但唉,我这身妆容不讨人家喜欢。」
几个人开始好奇地四处张望,我下意识地往卡洛斯的方向缩了缩。
「所以我现在要先去卸个妆,给我几分钟,马上回来。」
尼克的动作很快,等他回到台上的时候妆已经卸了,露出仍旧可以用精緻来形容的五官,身体肤色也黑了一个色度。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对我挥了挥手,「来来来,带海森堡上来!」
我和卡洛斯交换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眼神。
「你和你男人也上来啊,都大老远跑来这裡了,这不是你们最后一个晚上吗?」尼克转向现场的观众,「手机都收起来吧,这两位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照了我就够了别照他们,否则——」
他脱下高跟鞋,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我就直接把这往你头上丢,运气不好就等著被砸破脑袋。」
现场看得出真的都是熟客,原本举著手机的都配合地放了下来。我看了卡洛斯一眼,他只是耸耸肩,说:「一切看你意愿。」像是只要我说想离开,他就会直接带著我和海森堡走出大门。
我弯起笑,拉著他的手站起身,带著他和海森堡往舞台走去。
「欢迎来自宾州的海森堡、拉维希和卡洛斯!」尼克喊,在海森堡跳上台的时候直接蹲了下来让海森堡闻他的手,「这个女孩是不是超可爱?是不是?」
全场一阵笑声,尼克在摸了几把海森堡的毛之后终于想起了我们的存在,领著我们到舞台中央。
「哎,紧不紧张?」尼克拍拍我的肩膀,「刚才是不是很想拔腿就跑?」
「一点点吧。」我说,尼克突然递过来的麦克风让我的声音从头上的音响扩音出来,我下意识缩了一下,抓住卡洛斯的衣角。
「感情真好。」尼克边笑边摇头,「平时我都会叫几个观众上来教他们几招,难得你们就是一对——」
他暗示性地动动眉毛,「想不想学点刺激的?为你们的感情生活增添一点情趣?」
我瞪大了眼睛,用口型问:脱衣舞?
他一时没憋住笑声,「你真的太可爱了。不是,那个你们自己私底下摸索,我就教你几个动作。」
他从后台拖了两张椅子到舞台中央,对卡洛斯招了招手,「来,坐这裡。」
卡洛斯看向我,在我点头之后坐了下来。
「音乐!」尼克拍拍手,工作人员配合地放起煽情的音乐,他缓慢地绕著空椅子走了一圈,手指在椅背上流连,「这是最简单的开始,你要摸椅子还是摸你男人都随你。」
「啊。」我稍嫌急促地走到卡洛斯身边,低头对他说:「是膝上舞!」
卡洛斯原本没有表情的脸漾起笑,双眼微眯,圈住我的手腕,直到我绕过椅背之后才放开。
「搭著他的膝盖,想像自己像蛇一样往上滑。」尼克的背弓起优雅的圆弧,张开双腿虚坐在椅子上。
我双手搭在卡洛斯的膝盖上,对上他带著暖意的眼睛,有点笨拙地弯起身往上移动。卡洛斯揽住我的腰,转了个身把我放在椅子上,给了我一个恣意的笑容。
「我来。」他说,双手抓著椅子的两侧,上身维持著离我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向上滑动,偷偷吻了下我的嘴角。
口哨声四起,卡洛斯在尼克的指示下虚蹲在我的腿上,把我的手拉到他腰,扭了下胯部。
「你脸好红,亲爱的。」他低声说,手指滑过我的下巴,在我情不自禁抬起头时突然起身后退。「想接吻?」
我点点头。他扬起嘴角,双膝跪地,用脸蹭了下我的膝盖,又是一阵欢呼与口哨。
我觉得自己快爆炸了。
他愉悦地笑出声,撑著我的膝盖爬到我腿上,低头吻我。
「卡洛斯,你还需要证明什麽吗?」我问。
卡洛斯摇摇头,表情温柔得让我移不开视线,「不,我只是想亲你了。」
事实证明,卡洛斯在跳舞上比我有天分得多。
尼克开玩笑说还好我们不是当地人,不然他就要丢饭碗了。卡洛斯难得配合地说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大众面前表演,接下来只跳给我一个人看。
离开之前我们和尼克交换了联繫方式。
「那就再见了。」尼克说:「要是你们哪天再过来,欢迎来找我啊,我带你们去我工作地方看看我们收留的小可爱跟大可爱。」
「表演很精彩。」我说:「希望你接下来几个晚上的演出也顺利。」
「谢了。」他回给我一个笑容,蹲下身摸了摸海森堡,「哎,我也要跟这位美女说再见了。」
我闷笑,拍拍海森堡的头,「来,跟尼克说再见。」
海森堡配合地叫了声,摇著尾巴跟上我的脚步。
「哇,你其实是德鲁伊吧,因为这样受到自然之神的眷顾,所以才不会变老?」
我又笑了几声,对他挥了挥手,「再见,尼克,很高兴认识你。」
卡洛斯跟著挥了下手,尼克热情地对我们抛了个飞吻。
这裡离我们停车的地方有一点距离,我们走在依旧热闹的街道上,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爵士乐演出的声音。
「卡洛斯,」我开口,「你现在觉得这裡怎麽样?」
卡洛斯亲了下我的头髮,「是没有那麽糟糕。」
我抬起头,伸手揽著他的脖子让他弯下腰,在大街上和他交换了一个带点酒味的吻。
「卡洛斯,我爱你。」
他叹出的气息也像是笑声,双手圈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来。
「今晚我们好好利用一下浴室吧。」
我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止不住的笑声印在他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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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Kris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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